“多弥乌苏(LDongmi Usu)”是在西部高原横断山脉的金沙江、雅砻江高峡河谷走廊地带行走的一些记录和思考。
在拍摄安多地区之后,五进康巴藏区,去寻找一个想象中“正宗”的康巴,但是发现了一个越来越混杂、魔幻和不断形塑中的康巴。最后找到的并非传统,而是变迁。
在康巴的大山中穿梭,和康巴青年聊天,促使我思考一些新的问题:比如,藏地面对外部事物和观念的进入所开启的文化自卫;再比如,由于医疗和孩子教育以及高海拔的问题,更多的康巴人定居成都,于成都的武侯祠和送仙桥形成了新的移民区域——这些都是我观看的角度。在拍摄安多地区之后,我重新思考不同的藏地,发现不同的问题。
After filming in the Anduo area, I went to the Kangba Tibetan area five times to find a Kangba that I believed was "authentic". However, I gradually found that Kangba is complicated, mysterious and in constantly formation. What I finally discovered is not tradition, but change. I rethought different Tibetan areas and found different problems.
那是第三次进入康区腹地。十月下旬,高原入冬。从昌都到德格的“黑车”上,师傅一边视频聊天一边疯狂地急转打方向。天空阴沉,漫天飘着小雪花,海拔四千多米的下山路,师傅把五菱宏光当豆腐店的AE86开,旁边的阿卡手持经轮念了一路的经,我内心那根紧绷的弦险些断了,好在有惊无险,六个小时后安全到达德格。德格县城几乎没有平整的地块,逼仄又狭小,海拔降了800米,心率平稳的我一觉睡了十二个小时。第三天晚上,我在旧汽车站门口碰到拉人的“黑车”师傅们,准备按既定的路线次日去石渠,谈好价钱和时间便回了不足六平米的大床房,睡觉前重新整理检查胶卷时发现出门带的42个卷仅剩两个新卷。这一路二十多天,高海拔行走的身体也已到极限,于是我改变了行程,准备直接去玉树坐飞机回西宁,石渠的“黑车”师傅非常热络的帮我联系了次日去玉树的同行者。在马尼干戈镇三岔路口分向,一路甘孜一路玉树一路石渠,依然是神车五菱宏光,我坐最后一排,前面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觉姆(尼姑),全程需要七个小时。康巴的大山连绵不绝,路永远是下了一座山便上另一座山,一侧山体陡峭一侧峡谷高深,看着下面的河流恐高加头晕。路程走到一半时觉姆晕车了,于是开启了走走吐吐停停模式,觉姆吐不动的时候就裹了袍子躺在路边的草地上,或者去路边人家要酥油茶喝,还剩三分之一公里数时,觉姆嚷着说脚麻手没知觉了,可能是低血糖,她问我能不能帮她搓搓手,就在我帮她不停搓完右手搓左手的时候,“黑车”师傅接了一个电话,他说了两句猛然刹车,惯性差点使我扑到前排觉姆的身上。师傅回头对我说:“你要坐的石渠那个车半路翻车了,死了两人,司机重伤……”我当时一下懵了,双手还是机械地搓着觉姆的手,剩下的路程就全是一股股后怕的劲和剩两个胶卷的回忆。终于,本来七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十个小时到达玉树,在玉树市找到最想吃的牛肉砂锅,用大片的牦牛肉企图抚平内心的惶恐。次日,飞机的颠簸震荡超出了以往所有的体验,前排的小孩被吓哭了,后面的旅客惊慌失措,旁边的阿卡一直在念经,那时的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不断重复:人活着看运气,祝好运!一位独自的观察者,他用的方式不是对某类主题的专项研究的兴趣,比如,一位人文学者或者社会科学学者的方式。他以艺术家的感知,尽可能严谨地投入此一区域,尽可能走得更宽泛。他用的方式,是游弋、逡巡、绕过,是触摸、浸泡,是尽可能真诚地按下快门。这一真诚来自他的生命积累。一个强烈的感受,这些照片所呈现的,是在大地上、身体上,流淌着的时间性。这种时间性,不断在不同的照片里,相互佐证出一个整体的面貌和气质。它是静默的,又是显而易见的。就像可以想见,纯碱在当地发生的言谈交流,并不多。精神性的交流,都留在了照片里。因而,拍摄的过程,是你我可感的,独自且孤独。纯碱,1981年生于青海黄南。艺术家,现生活工作于青海西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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